「不與人言」系列彙整
2024/10/21
命令我,像往常那樣,在項圈覆上我脖頸的那一刻,禁止一切人類的言語。
讓我只能用吠叫發言、只能用吠叫索求、只能用吠叫討饒、只能用吠叫撒嬌、只能用吠叫思考──當思緒失去了話語的承載,不就跟本能無異嗎?
命令我,讓我跪坐著,將雙手屈握成爪,乞憐一般放在胸前,仰望你。讓我把舌頭伸出,讓我聽自己濕潤的喘息。
而你,用人類的言語羞辱我,用人類的雙手撫觸我。把你的慾望放上我的身體。善於承受慾望的,狗的身體。告訴我我看起來多麼色、告訴我比起做人我更適合當狗、告訴我當我屈伏著舔飲碗裡的水、當我仰頭吸吮你的指尖,你在想些什麼。
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告訴我我是你的乖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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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6
「還可以嗎?」
他問,每一次他都這麼問。而你總是點頭。
今天的繩子在身上的感覺比平時更用力、更堅硬,甚至僅僅是呼吸,就感覺那像是要穿入你的肌膚。手腕開始有些發麻,但你只是任憑。任憑他在想要的時候,要求你跪下、用指尖遊走你的身體,甚至掐斷你的呼吸。你都承受著,如同一隻狗,身為一隻狗,你理應承受的。
但他總在某些時刻問你:「還可以嗎?」關切一般、確認一般。此刻的你是沒有視覺的獸,但他的聲音極近地滲入你的身體。
每當聽見那樣的聲音,你總有些難過,但你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他,於是只能點頭。
你其實沒有那麼在乎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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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7
你其實沒有那麼在乎自己的身體。
即使你厭惡疼痛,也不願留下傷痕,但除此之外的,你總以全副身心等待。等待繩索在體表咬嚙出痕跡、等待主人的手暫時拿走你的視覺乃至呼吸、等待主人的指尖爬進你的裡面、等待主人,命令你,如狗一般吠叫。
那些時刻,通常被人描述為玩物的,但你更加感覺,自己是一只器皿,承裝他的慾望。把所想要的那些放到你的身上吧、放進你的體內吧。
而你,身為那樣的器皿,用全身去明白,原來他人的慾望是這樣的感覺。
你是善於承受慾望的身體。
「你還好嗎?」那樣的關切,實際上令你感覺是有愛的,但真正令你興奮的,是當他告訴你:「好色喔。」
那些時候你才感覺,自己是良好的容器。
自己是主人所想要的那種乖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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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4
你跪在床上。或者說,他讓你跪在床上。
他在背包中翻找,翻出事先買好的餅乾。在你的面前晃動那包裝,乾燥細碎的聲響。你知道他在做什麼,而光是那樣的認知,就讓你近乎催眠地將舌頭吐出。
「噓,乖,等著。」
他說,將手指抵在你的面前。規訓寵物的手勢,規訓寵物的口吻。你全身的細胞都為這簡單不已的命令而興奮,而靈魂則乖順地以犬的姿態,棲息在你的身體。你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發出了飢餓的狗,那種乞討般的嗚咽。
「好了,吃。」
你聽從地俯首,去啃他手心裡的餅乾。你幾乎吃不到那味道,只記得進食的一瞬,你的臉埋入他掌心的潮濕,甚至舔到那些微的鹹……
「你是不是比起當人,更適合當狗啊?」
看著你咀嚼、吞嚥的模樣時,他這麼說。
啊。
你從未聽過這麼令你滿足,到幾乎戰慄的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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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7
「當狗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他這麼問。問句出現在沒有實踐,甚至於你們並未真的見面的時刻,你仍感覺這筆直的句子掐住你,像他總對你做的。
在想些什麼?當你跪在他面前,安分地等待下一刻,也許是繩索絞緊四肢、也許是雙手探索你的癢處,也許,是他命令你伸出舌頭,並玩物一般搓揉於指尖……
那樣的時刻,在想些什麼呢?
凌亂的時刻,凌亂的思緒,即使真能化作話語,也是騷亂不已的。
主人摸我主人玩我主人弄我主人那裡好痛好舒服主人的手主人的手指主人的身體主人繼續命令我主人誇誇人家主人我是乖狗狗嗎主人說我是你的乖狗狗嘛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吠叫一般赤裸且不堪的,狗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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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
你說,你覺得再也沒有辦法了,任何事情都是。
總有一些日子的降臨,輕易把你的一切念頭化為灰燼。那甚至稱不上悲傷,就只是生命的風景變得安靜而荒涼。所有人都失去形體、名字,與意義。
而他亦然,如今在你眼中,只是灰暗、模糊的輪廓。
他沒有回應你。灰暗的輪廓朝你靠近,俯視的姿態,在你看來如此高聳。熟悉的、堅硬而溫暖的手扼住你的脖頸。你無意掙扎,甚至隱隱希望他失手掐滅你的生命。
呼吸的剝奪感覺如此緩慢,你試著委身於那種感覺。只要取消所有的念頭就行了。然而難受的感覺逐漸鑽入你的身體,迫使你用力地嘗試呼吸、迫使你張開嘴,發出乾涸的喘息、迫使你想著呼吸、呼吸、呼吸──
他鬆開手,在你終於能夠呼吸的時刻,才發現他如此靠近,你於是吸入了他的鼻息。
「乖。」
他說。如此堅定、平穩,於是你像初生的獸那樣,發自整個生命地,認出了他。啊,是那個總是宰制你全身的人,在私密而幽暗的空間,你總用另一個方式稱呼他──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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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7
如常,他以繩索織就的項圈,捆縛住你的頸。你是最善於被制約的那種獸,於是戴上項圈的那一刻,便自動喪失了一切屬人的話語。
你是不能說話的。你是不配說話的。
「嘴巴打開。」
他命令,而你理所當然地聽從。本以為接下來,他會要你吐舌或者吠叫,然而他僅是提起另一道繩索,放入你的口中。
此前你不曾想像過繩子在嘴裡的感覺。堅韌、粗糲地橫亙在你的口中,搔癢著不安的舌。不小心觸碰到時,總感覺到意外的鹹。
而後,他拉動繩索,散步一般領著你,在幽暗的房間繞行。一圈、兩圈……你感覺到唾液分泌,卻又無法吞嚥。生而為人僅存的羞恥,讓你焦急地嘗試做點什麼,卻仍感覺到唾液淌出唇角,沿著口中的繩索,滴落在你爬過的腳邊……
你幾乎要哭了,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感到全身心地享受那種恥辱。
你想要主人把你一切的尊嚴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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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7
「當主人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呢?」
跪坐在他面前,他即將為你套上項圈的時刻,問句陡然浮現,攀上唇齒,拋擲到你們之間。
他一時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將項圈完成。如此輕盈地圍繞你的脖頸,卻又無比真實地封印了所有屬人的話語。
你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否蘊含憤怒(果然不該在實踐地中途問這種問題的?)但此刻你也無法開口乞求寬恕了,低賤的狗如你,能發出的聲音只有吠叫與嗚咽。
眼罩也如常覆上雙眼,餘下的就交諸身體。你感覺到主人的指尖,幽靈一般輕撫過你的胸口。此後好半晌沒有聲響、感覺,只有虛無的黑暗圍繞你。但沒有主人的命令,你只能持續乖順的等待。
那果然是某種懲罰嗎?
「狗狗想知道主人在想什麼?」
無預警,他的聲音出現在耳畔,如此之近,像是能直覺穿透你的靈魂那般響起。
「那就告訴狗狗,主人都在想——」說著,你感覺到一股力量迫使你低頭、低頭,以全身低頭。
直到聽見頭骨在地面輕輕敲響。
「想怎麼有人這麼適合當一隻狗。」
啊,那聲音啊。在如今是一條狗的你聽來,是你無法辨認但語言了。但你的全副身心都明白,那是來自主人的稱讚。
光是如此,就足以令你滿足地輕吠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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