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房間｜白雲男孩

〈白雲男孩〉

　　

　　有的時候，男孩會對自己心中所浮現，對當時的形容感到不可思議。但就算他再多想想，也是一樣的。

　　對他來說，那段時間所有身邊的人，都像流沙，或流水，是無法握在掌上的存在。　

　　「你很溫柔。」

　　男孩身邊的人常常對他這麼說，而他也總是帶著一點羞赧、一點妄自菲薄，以及一點喜悅，淺淺地微笑著回答： 「謝謝。」 笑著回答後，他們又說了一次，他很溫柔。

　　而當時的他，曾經相信一切都是有用的。就像水的存在灌溉著生命、像光的存在創造了一切色彩與倒影。他的溫柔，一定也是有什麼用途存在的。 當時的他相信，他的溫柔是用來拯救誰。

　　從此以後，他會趕到自己身邊，那些陷入低谷的人身旁，聽他們說些話，並發現很多時候，他不需要多說什麼，只需要靜靜地聽，大家總會變得好些。「你很溫柔。」 而後，他們又會這麼說，並加上簡單的道謝。　

　　但後來，他再也不願相信，自己的溫柔能有什麼用了。 因為有那麼段時期，他身邊所有人，包括愛人、友人，所有知曉他溫柔的人，像是約好了一樣，接連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有那麼幾回，他甚至還到了現場的，一個跟他年紀幾乎相同的女孩，站在高樓的欄杆邊。完全不像想像中的唯美，沒有從下打上來的閃爍燈光，只有一片黑暗。夜風中，女孩飄舞的髮絲像是搖晃的夜色。「你很溫柔。」 看著他，女孩說道，接著翻過欄杆，墜落樓底。

　　那時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只能看著女孩的身體筆直落下，好像什麼地方壞了，從他手裡掉落的某種玩具。

　　在那之後，他獨自待在自己的房裡，打算再也不踏出去。他想，如果那真的是個如此誘人的地方，使得他所有心懸的人都義無反顧地去了，那麼，他也跟去吧。　

　　他把房間所有的門窗釘死，連一點光線也不願看見。就這樣躺在床上，無知無覺地度過了不知道幾天，他有一天不知從哪裡生出了力氣，拿起榔頭，把釘在窗口的木板死命橇開。 在陽光透過布著髒灰的玻璃窗射進，一瞬間給他七彩且炫目的視覺時，他忍不住流淚，即使不知道是為什麼。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從什麼地方開始，變得極輕，但並不是飄起來的那種輕。 然而他還是隱約明白了，當下打開窗戶，爬了出去，接著一步一步，踏在空氣之上，不斷向上。 最後，他抵達了天空。

　　或許他就屬於這裡了，白晝的天空令他有些不安，一切都太過清楚，太容易被看見，於是他到了天空後，仍不停走著，直到走到了夜晚。 在那裡，他見到一個男孩，拿著一條舊舊的手帕，擦拭著一面叫月亮的鏡子。在安穩的夜空中，卻好像隨時會墜落的樣子。

　　大概也是這時，他下定決心，他想傾盡自己所有的溫柔。用那股溫柔，接住未來任何可能的墜落。 那是他，溫柔的他。

　

…

　　

大概是這樣一個，關於白雲男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