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房間|永夜
〈永夜〉
當那個人欺上身來,他親眼看見了,所謂天黑。
也在明白訴說的意義之前,就先徹底體認了,他將永遠無法與任何人訴說。只因那樣的一切過於具體,凌駕於他整副感官:黑暗淹過他的雙眼,擠壓他的身體發出悲鳴,繼而闖入他的身體;黑暗是龐大而劇烈的,是滾燙近乎燒灼的。他感覺黑暗在他體內,播撒破碎的夜晚,自此就病灶般,滋養於他的深處。
於是回想那時,他幾乎沒有感覺可描述。從此他也只好活成一個霧靄一般,朦朧失真的人。偶爾他會想到,那時候的他,或許是應該感到恐懼的。
然而,他始終無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感到恐懼。
他只是被自己裡頭的夜晚魘住了,於是清醒如睡、生活如死。
-
所有同學之中,他最先認識的是T君。
沒有多餘的理由,僅僅因為開學前日,宿舍也跟著開放入住。他初蹈這個城市,城市以一場極其盛大的雨迎接他(後來他知道,那樣一場雨在這座城,簡直是有如奇蹟的偶發事件)。而他,一個在眾多學生中,顯得晦澀不起眼的懵懂新生,渾身濕透地提著兩個大袋,一袋裝滿其後起碼半個學期的衣物,另一袋裝預計用上整個學期的雜物。很重,然而跟他人相比,他的行李顯得單薄。他看著大群新生簇擁到大廳,把地面踏得滿是泥濘鞋印。置身其中總有種解離之感,並不是那種意識脫殼般抽離的感受,而是宇宙不斷擴張的感受。他像是某種中心,被流放於一個進展過快的時空。一切事景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遙遠。濕濡群眾、汙穢鞋印、雜沓的言語甚至他自己,以及他手上兩個提袋的重量,都變得不真切了起來。而他只是被困在原處,不確定是世界變得過於龐大,還是自己正不斷縮小。
當天他於是成為所有新生中,最晚辦理入住的一人。他看著人潮緩慢消減,又很快被下一批的學生補滿,如此海浪般往復,始終沒能找到一個,使自己置身其中的方法。當他提著行李走向報到處,駐點的學長是早在兩小時前就看見他了。學長用一種略感古怪的面無表情直視著他,將一支藍筆遞給他。他放下行李打算接過藍筆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在數小時的重壓下,早已發紫發麻,不聽他的使喚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邊說,邊感到困窘地笑了,或者說,他希望能用這種方式表達他的困窘,然而實際上,可能他不過也是面無表情地,一面甩動著失去知覺的雙手,一面重複著輕薄的道歉。
當血液又重新流動,手指得以稍稍作動之後,他才重新從學長手中接過那支藍筆,彷彿仍在不好意思地,躬身填起了表格。學長用一種難以稱得上有所情緒,而只是感到「真拿你沒辦法」的語氣,說了句:「你還真是從容啊,學弟。」他寫著、聽著,一瞬間十分迷戀於學長的用詞。從容。這比他所能想像到,外人可能用來形容他的一切詞彙,都要美妙得多。倘若一切都能被如此定義,那大概很容易,就能造出稍顯理想的世界了。他想。
他領了鑰匙,聽了學長幾句叮嚀(宿舍公約、樓層配置,甚至還簡單介紹了周邊的街道,哪間餐廳便宜、哪裡適合購入民生用品等等),用所謂從容的步伐走上樓去,以一種愉悅的鄭重,將鑰匙送入鎖孔、旋動。開門當下,一個幾乎全然功能性的空間迎面而來。在那四架將書桌、衣櫃與床合成的巨大家具周遭,已經隨意擺置了些衣物,或無法猜測內容的背袋。如此事情就很簡單:內側靠窗那張書桌(亦即那個衣櫃與那張床),就是他的書桌。
其餘的床位都已被人認領,然而房內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人。他想起「室友」一詞,這意味著直到他或對方因任何理由搬離宿舍之前,他們將一起生活在這功能性的房間裡頭。為此,他給了對方一個最真摯的微笑,彷彿有生以來,第一次那樣微笑。
「你好。」他說。
尚不知名姓的那位室友,從座椅上起身,面對他。對他的微笑無所回應,對於招呼亦然。只是很潦草地打量了他幾眼,接著指向一旁,另一個床位。
「睡這張床的那個人,你有見過了嗎?」
室友無預警地問道。他對此有些困惑,同時不免訝異於對方的語氣,總有種在他看來,似乎並不適於初見的輕慢。
即使如此,他仍是禮貌地微笑著,搖頭回應室友的問題。
「我跟你說,睡這床的那個人啊,剛才是跟他媽一起來的。長得超級大隻的,可是我敢說他絕對是個媽寶喔因為……」
室友的唇舌逐漸活絡起來,大量的字與字從中流洩而出。他想試著以一個陌生人的禮貌,不對此做出任何評判。可偏偏,他已經無意識地開始怨懟起,自己的聽力是如此之好,能夠一字不漏地聽懂室友的話。而那甚至都是,在他還不知道這位室友名為T的時刻了。
那時,他就已經確切理解了:他將十足厭惡T。
-
時光復又拉遠,回到他高中時期。那時候,一位作家死於自殺。彼時的他正如現在,對於所謂文學的世界並不抱太大的關切,就如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然而當一位作家自殺,且留下一本「疑似」改編於經驗的、關於性暴力的小說,這整件事情就從一個文學事件,變成了一起重大的社會事件。當然,也並不代表他有多關注社會,只是那段期間,班級總流傳著相關的傳聞:欸,聽說了嗎,有個女的,寫小說的,跳樓自殺了耶,而且她那本小說就在講她的事情喔……諸如此類。他聽著,感覺世界很可以微縮成他教室的景色:一切意圖彰顯或藏躲的事情,最終都將以某種形式,被人們所知曉。
因著事件,這樣一本原先本不該受到多少關注的文學書,一夕之間竟就成了這座島國,人人讀之、談之的鉅作。他不免好奇於其中的心態:無論是否對書中,以絢麗包裹的悽愴,抱有同情,恐怕人們之所以讀,還是基於某種窺探的本性。人們是將那本不知何時寫就、近日才終於付梓的小說,視為作者的「遺書」,而如此仔細地爬梳、尋索其中該當虛構的脈絡。思及此,他總聯想到,這意味著當時幾乎每個人,都是手裡捧著一本他人的遺書在讀。這讓他不知該感到荒謬多些,還是恐怖多些。
在校內對自殺事件的討論興致日益高昂時,竟有個同學就跑來,向始終不曾對此表示什麼的他搭話。那是一位膚色紙白、體格瘦削,五官可稱得上標致,卻無更多特色供人記憶的同學。這樣的同學,在班上被暱稱為「雕像」。
回想起來,他著實找不到什麼理由,在班上總愛出風頭的雕像,竟會找上絕大多數時候,只用最低限度之言語與人交流的他。但轉念一想,雕像當時對他的反應,應該很可以套用於任何一個,願意與雕像交流的人。
當時雕像只是湊到他身邊,以一種帶點陷阱般引誘意味,卻依舊難以使人留下印象的笑容,問他:欸你要不要團購書?就是那本小說啊,你知道吧?就是那本遺書……
啊,想不到這麼直接地說出口了呢,遺書。他默默想道,自然而然又掛上那種,彷彿對一切皆可淡然處之、安然度之的微笑。他並不特別想看書,但既然會找他湊數,多半是有那麼一點,請他幫忙的意味在的。於是他點點頭、不著痕跡地答應下來了。
幾天後,他從雕像手中接過那本全新的、光潔到像是映襯所有傷害的,人們口中的遺書。他沒有多餘的想像,只是沒有情緒地,拿美工刀劃開塑膠套,毫不慎重也毫無期盼地,翻開了那本書。
此前他不曾想過,會為那樣一本彷彿無傷,卻千瘡百孔的書而流淚。
說來,有種無以名狀的慚愧,他流淚並非出於對作者的同情,而是對自己的。他看著那些萬花筒般綻裂繁複、斑斕得血肉模糊的文字,覺得一直以來所在自我深處、無以名狀的漆黑之感,終於有了個能夠指稱的名字。
在那之後,他將之命名為,體內的夜晚。
這是那本小說,給他的一個極大的影響。另一個,不完全與小說有關,而是跟雕像有關。
在買了書並閱畢的一個禮拜後,雕像又湊到他的桌邊。不同的是,這次雕像身邊多了幾個人。他理所當然地猜想:那應該是上次跟他一起團購了小說的同學們。每個人,包括雕像的臉上,都有著相仿的微笑,那微笑不再像是陷阱,而像是陷阱上的利齒;失去誘捕的意義,徒有傷害。
「你看完了喔?感覺怎樣?有沒有看到那一段,就是……」
「那次那個女的在房間裡面啊……」
「欸你還記得嗎?那個主角不是說……」
同學口中,那些語句紛沓而至,是從小說中完整背記下來的,性的殘暴。他突然間明白,這是一件可怕的事:當被這個社會集體遮掩的恐怖,透過一本書赤裸裸端到人們面前,有些人卻只是將之當作一個綺麗的、官能的,或甚至獵奇的情色故事,那樣看著。也許在這些人眼中,這本書跟A片並無二致,只是刺激、只是禁忌。
然而他仍不感到害怕。
他只是繼續若有若無地笑著,在那個將永遠不會天明、不會毀滅的夜裡。
-
那個宿舍停電的夜晚,T突然向他提議:來說鬼故事吧?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百無聊賴,聞言才抬頭望向鄰床的T。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T的雙眼,反映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然而他能夠清楚感覺到T的整個輪廓。他不無遺憾地理解之所以如此,只是因為入住以來的兩個年頭,T反覆行著令他厭惡之事,而那些厭惡不斷重疊在對方身上,終究成了,他心目中T的模樣。恐怕對他而言,除了體內的黑夜,大概再不會有其他事物,如T這樣有存在感。
另外兩名室友因社團而出門。兩個室友一直以來與T相處得挺好,要是他們此時在場,想必可以負責承接T的一切話語,而他可以安分地靜默一旁。思及此,他幾乎有些埋怨於那兩名室友的缺席,卻又很快撤回那樣自私的念頭。此刻只剩下他獨自面對T,他總得有所回應。而他知道拒絕不會比答應更容易,因此他點了點頭,說:「好。」
T的興致莫名高昂。一連說了四、五個故事。回想起來,他一點也不記得那時T說了些什麼,依稀有印象的,頂多是T用說笑話般的歡暢說著那些,本該恐怖的字句。他感覺有些什麼難以按捺地,翻湧於他的深處。直到T把所有故事都說完,他才恍惚地明白:不論究竟在說些什麼,T的聲音鑽入耳中,所帶來那些近乎本能的不悅,竟不知如何挑動了他體內,那個不曾動搖的夜晚。
思及此,他隱隱有種,近似激動的情緒。
「喂,」T在與他相連的、另一端的床上喊了他:「你怎麼都沒反應啊?這樣很無聊欸……算了,換你講鬼故事。」
好。他答道,並試圖想起那些,他曾聽過或看過的故事。然而當他試圖思考,關於那夜晚的一切便不斷沖刷他的腦海。最後,他索性就說那個夜晚:
「有個小男孩,從小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他一直活在一間很暗很暗的屋子裡,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還有一對眼珠子,在屋子的任何一個暗處,直勾勾地盯著他。
小男孩那時候,不認識什麼叫恐怖,所以看著那對眼珠子,小男孩也一直沒什麼感覺。對小男孩來說,眼珠只是一直遠遠地看著他。
眼珠子沒有身體,只跟一片黑暗連在一起,小男孩猜想那就是它的身體。有時候,眼珠子也會消失幾天。小男孩就一個人待在黑暗中,聽著時鐘的指針慢慢地走:一秒、一秒……」
他不擅長說恐怖的話,事實上,他不認為自己說得很好。然而面前的T聽著,原先喜悅的氛圍就全都退去了。他知道那是T在害怕。
而他竟為此,感到一種血液發燙的興奮。
他繼續說下去:
「有一天,眼珠子消失好久之後,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散發著一種很奇怪的味道,像是好幾個人的血和汗,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說著,朝T的床鋪湊近了些。T微微退縮,他便再度靠近。
「小男孩那時候只覺得很臭,但家裡也沒有更多的地方,能讓他遠離那個味道。小男孩只好待在原地,看著跟平常不一樣的眼珠子,佈滿血絲,不斷地逼近他……」
說到這裡,T已經被逼到牆角了,卻還沒意識到反抗。而他,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再用言語說故事,而用身體。他用雙臂緊緊箝住T,就像故事中,眼珠子也正用全身的黑暗,緊緊勒住小男孩那樣。T發出小男孩的尖叫,他咬住T的唇,把那些叫喚全部咬碎、吞下。沒有人能聽見他。
眼珠子剝奪小男孩身上任何衣物的遮蔽,無法剝奪就撕碎;小男孩若掙扎得劇烈,就伸出黑暗的拳頭,隨著秒針的規律猛揍:一下、一下……痛了不會安靜,但會安分。此刻,故事中的所有主詞都錯成了事實:眼珠子是黑暗也是他;小男孩是他也是T。
他體內那些長年的碎片的夜,終於等到這樣一個熟成的時刻。現在的他是那夜晚的代言,也是夜晚本身。當他欺上顫抖著、無力反抗的T,他看著T眼中原先不知其來何自的微光,被黑暗整個吃掉了。
他知道,T看見了所謂天黑。
後來他再也沒有,亦再也不能回去那宿舍了。他像來時一樣,提著兩袋沉重卻拮据的行李離開。只是這次,沒有那樣奇蹟般的暴雨替他送行了。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送到某個地方。成為一座夜晚的他,理所應當的棲身之所。不過在那之前,他勢必要像這樣,被不同的處所拋擲給另一個處所、被眾多的人不斷逼問,關於那個停電的夜晚、關於他與T。然後他會不斷意識到,述說一件事於他而言,是多麼困難的。他此生說過最完整的話,就只在他以全身官能,向T說故事的那次了。
然而多次下來,他已經逐漸理解,人們想從他口中,聽到的究竟是什麼。所以當其中的任何人問了「為什麼」時,他也已經能用他一直以來,淺得隨時都能消失的笑容,無比肯定的回答:
「就只是,太討厭他了,而已。」
〈永夜〉-下篇-Fin.
本作曾載於《幼獅文藝802期YOUTH SHOW》;並入圍《九歌109年小說選》
這是因為我們還能夠假設/ 張亦絢主編序(九歌出版):https://reurl.cc/5rl1zq
-
後記:
這固然是一篇悲傷的小說,但是在這裡,我想多說些開心的事情——去年八月,參加了 #歹中慶季「寫作咖啡廳」活動。如今回想,首先感謝歹中慶季的主辦與策劃人員(怕妳害羞我就不把妳標出來了,看見了就在留言欄喊一聲吧);主持人 #陳泓名 #林楷倫 #陳冠宏,尤其感謝泓名開放讓與會的各位創作者投稿,在活動上講評。我投出(當時手邊最好的)短篇小說作品。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日子越是接近,就越感到期盼與焦慮。
那篇小說正是〈永夜〉。
活動當日的聽眾比我想像中得多(原來對寫作感到興趣的人還是不少的……
´•̥̥̥ω•̥̥̥`
)。而我的小說被印成數十份,分發給現場的聽眾們,隨後是半個小時的沉默的閱讀。其實短暫,卻似乎是我此生所遇過最不知盡頭的時光。我不知道,也許這亦是首次,同時間,有這樣多的人閱讀我的作品。
麥克風一一往下傳遞,每個人分別給出了回饋,有些是簡單的喜歡或不喜歡;有些人探討了故事的架構,或其中的細節(記得當天討論最熱烈的題目是:主角究竟受到的是性暴力,還是家庭暴力?);對我而言,每個我不曾想見的猜測,都讓這篇小說變得更加遼闊。
關於小說情節的真實性、關於如何豐富角色、關於作品中援引/影射他者作品的風險。諸位把這篇小說的缺憾之處,極其精準地指了出來(在此必須再次感謝泓名與楷倫)。可惜的是,我來不及讓〈永夜〉變成更好的樣子,因為在參加這場活動前,這部作品已經被我先行投稿出去了。
〈永夜〉被刊上《幼獅文藝》的「YOUTH SHOW」專欄,其實是我始料未及的。謝謝 #熊一蘋 老師,為這篇作品寫了如此全面的評論。在雜誌上得到了不小的版面,足以令當時的我興奮許久。而我以為那就是這篇小說,能帶我去到最遠的地方……兩個半月後,一則訊息捎來:〈永夜〉將被選入《九歌109年小說選》:那是第一次,我激動地無法自喉頭發出任何聲音。
-
得知消息後,每天都坐立難安地等待小說選的最新消息,發現網路上搶先釋出了主編序時,立刻拜讀了起來。(而且主編還是 #張亦絢 老師!知道這件事情時,我也亂七八糟地開心了好幾天)讀到老師對拙作的評論時,我幾乎落淚:
——「技巧上仍有小處可斟酌。不過,我在最後一刻,仍被本作的深刻與勇於開創打動。」——
為了參加文選發表會,特地翹了一天課,前往遠在臺北的紀州庵。那個空間裡坐滿出色的寫作者們,我從來感覺自己是只能遠遠看著他們的,此刻卻身處在他們之中,在我內心一隅,還是感到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會後,張亦絢老師預留了一點時間,與入選的創作者們談話。其實我除了忐忑以外根本無話可說,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
「有什麼想說的嗎?」張亦絢老師問。
我語無倫次地說了些很意外自己會入選,畢竟這篇小說有太多不足的地方了。而張亦絢老師說:確實,有些技藝不夠純熟、因此處理得不夠好的地方。其實在選時也猶豫了很久,〈永夜〉這篇是最後才決定選入的……「因為我覺得要是我不選這篇,之後一定會後悔的。」老師微笑,清淡而平常地回覆著。
而我,我感覺眼前模糊成一片光芒。這或許是如我這般的寫作者,最夢寐以求的稱讚之一了。曾經聽說,有些作品脫離了創作者的手之後,似乎就自行流浪,抵達誰也不知情的遠方。或許該慶幸〈永夜〉不是這樣的作品,它帶我抵達了許多地方。並且永遠無法忘懷。
謝謝所有透過這篇小說,與我結識的人們。謝謝這篇小說。
留言
張貼留言